[SunSsica] 換心-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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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類真的很壞，因為孝敏待她好，讓她和她吃一樣的食物，又什麼事都不用做，別人就不開心了，會偷偷欺負她。
剛開始不曉得，直到有一回，有人故意拿東西砸她的頭時，她才知道原來這叫欺負。
「傻子。」
她知道，很多人背地裡都是這樣喊她的，還說不懂大小姐為何要買個腦子壞了的人回來。
她不知所措，被欺負時隻知喊著最依賴的那個名字：「孝敏，痛……」
她從來沒看過孝敏生氣，那一次，孝敏好生氣，把府裡那些欺負過她的人都趕出去，還說：「從今而後，順圭地位如我一般。」
私底下，孝敏問過她：「妳後悔嗎？」
在山上，她自由自在，閒來還可以追逐小動物，在山林間悠遊嬉戲，來到人類的世界，太多的心計、城府，是他無法理解的，在這裡，別人甚至當她是傻子，卑微得任人瞧輕欺淩。
「後悔，不。」山上，沒有待她好的孝敏。
在山上受傷時，隻能自己舔一舔，睡一覺，不能像現在這樣，額頭上的血口子被孝敏仔仔細細地上藥包紮，用好捨不得的口氣一直問她痛不痛。
不管要去哪裡，她還是要跟著孝敏。
如今，她已經可以隨心所欲變換外形了。她後來發現，隻要專注地想著那件事，就可以變成人或變回狼了，不過她也隻會這個，其他的都不行。
午後，她最常做的就是溜進孝敏房裡午憩。孝敏的床香香的，有她的味道，她喜歡變回狼形，在她的床上滾。
她從來不會趕她，她睡著的時候，她會坐在外室看書或彈琴，幫她守著不讓別人撞見。
又過了一段時間，她學到的事情越來越多，已經不會再有人背地裡叫他傻子了，可是開始會指指點點，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和孝敏。
有一天，她經過大廳時，聽見她和她爹起爭執，她不是故意要偷聽的，是因為不小心聽到自己的名字。
孝敏說：「無論如何，我絕不送走順圭。」
她爹很疼她，事事都順著她，可這回非常堅持，還提到名節什麼的……
是和那些人的指指點點有關嗎？
最後，孝敏似乎橫了心。「好，真要送走她，我與她一道走！」
「荒唐！這是一名千金閨秀該說的話嗎？教人聽見了，妳還要不要嫁！」
「這不是荒唐，爹，順圭也是我的家人，無論旁人如何看待，她遇上我，全心信賴，我就不能辜負她的信任，這世上，豈有棄家人不顧之理，請別教女兒兩難可好，爹？」
後來，老爺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了。
一開始或許懵懂無知，但這些時日以來，她心裡其實明白她給孝敏帶來很多困擾，但是她任性地假裝不懂、不理會，隻要孝敏沒有開口趕她走，她就要一直跟著她。
她跟著孝敏，總共過了兩次新年，她說她也是家人，讓她一起上桌吃團圓飯，後來老爺也習慣了，沒有再試圖反駁她。
過一個年就長一歲，她自己幾歲她也不知道，以前的事不太記得了，她隻記得遇到孝敏以後的。
其實那也無所謂，她隻要知道孝敏的年紀就可以了。遇到她時，她十六歲，所以過完這個年，就十八了。
老爺說，想替她找個婆家。
婆家？就是要嫁掉她的意思嗎？
成親她知道，上個月初前街王大娘嫁女兒，孝敏有帶她去湊熱鬧沾沾喜氣，可是後來，新娘被送回來，還上吊自盡了，感覺很不好。
那這樣？孝敏為何還要嫁？
如果夫婿不疼她，她不就也會被送回來，受眾人嘲弄？
「不要嫁，孝敏不要嫁，會被欺負！」她慌張地跑去找她，直說：「我陪妳就好了，不要嫁。」
孝敏偏頭瞧她慌急的面容，微笑道：「不一定會被欺負，我爹選上的人，不會太差，妳不必擔心這個。」
「可是、可是……」她說不上來那種感覺，悶悶的。
「好吧，我答應妳會考慮看看，若是不好的人，我一定不嫁，這樣好嗎？」
不太好。
可是又說不上來，是哪裡不好。
自從知道孝敏要嫁人後，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一直沉沉地壓在胸口，尤其明白夫妻是怎麼一回事後，看到別人家夫妻恩恩愛愛，就會想到孝敏以後也會被人這樣摟著、寵著，同床共枕、同桌而食……
悶悶的感受，慢慢變成了一種痛，像胸口裡養了隻小蟲子，一小口一小口咬食她一樣。
她怎麼想也想不通。人類的情緒，她已經學會很多了，像是愉悅、難過、擔心、生氣……之類的，可是這個，她還沒學會，不太懂。
她想著，明天要去問孝敏，為什麼隻要一提到她成親，她就會那樣酸酸痛痛的，好難受……
她的疑問，還沒來得及問她，隔日她就病倒了，那樣地突然。
老爺請來好多的大夫，都沒有用，她一日比一日消瘦。
病了，就該吃藥。她親自替她熬藥，都熬了好多碗了，她的病還是沒有好。
那一日，她坐在床邊看她，她難得精神不錯，醒著與她說了一會兒話。
「別難過，順圭。」纖細長指費力地擡起，輕撫她深蹙的眉心。「生老病死，是每一個人必經的歷程，總要有這一天的。」
「不可以！」孝敏不可以死！
她不管別人會怎樣，孝敏就是不可以。
每次隻要她堅持，不管是不是耍賴任性，孝敏都會依她，她以為隻要也這樣，孝敏這回也會依她。
「恐怕不行。」她虛弱微笑，好抱歉地說：「這回由不得我了。順圭，妳聽我說，這裡——就是我的心，它病了，終有一日，它會停止跳動，到時候，妳就離開，去找下一個待妳好的人，這已經沒有人會疼妳了，懂嗎？」
「懂。」她一向聽孝敏的話，她說什麼，她從來沒有違逆過，這次也一樣，她病得那麼虛弱，不可以再讓她氣惱，所以她很乖地點頭。
她會走，孝敏不要她留下，她就走得遠遠的。
等她死掉之後。
但是她不曉得，看著她死亡是這麼痛的一件事，直到她聽不見她說話、無法回應她淺淺的笑容，她才真正明白死亡的一一很痛，比自己承受還要痛，痛得不能喘氣了。
大夫說，她需要一顆完好的心。
那就給她，把自己的心給她，她活著，換她死。
孝敏醒過來以後，到處找她，老爺說，她走了。
是她說要這樣告訴孝敏的，告訴她，她很聽話走了，去找下一個對她好的人。
人類有一種特質叫自私，就是隻為自己著想的那個陰暗面，老爺便是如此，瞞著孝敏，因為怕愛女內疚自責。但這次她很高興老爺護女心切的私心，和她一樣，一心想保全孝敏就好。
養好身子後的孝敏，落落寡歡了好一陣子，她想念她，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？
老爺不願她再為她惦念，於是替她說了一門親事，女大當嫁，而且神醫大夫是那個人找來的，那家的少爺傾慕孝敏好久了，孝敏覺得是對方救了自己的命，怎麼也想不出反對的理由，於是嫁了，報答再生之恩。
婚事辦得熱鬧非凡，許多地方仕紳、鄉裏望族都受邀出席，比王大娘家的還要光彩……
這些事情她都知道。換心那一天，她本來應該要死去才對，一個漂亮的仙女姐姐出手救她，跟她說，她元氣大傷，要修養生息好久才能恢復，可是她放心不下她，想知道她的病究竟有沒有好。
於是，仙女姐姐施法讓她的元靈看到這些。
孝敏成親了，夫婿待她極好，她應該要替她開心的，可是……心好酸，怎麼也想不通，為什麼會這樣不公平……
不是她用心來換回她的生命，所以不公平，而是她也好想跟她在一起，比任何人都想，為什麼是那個人，什麼都不用做，卻得到她最想要的……
「看不開嗎？」
彷彿看穿她的思緒，仙女姐姐告訴她——
「其實，他也有付出，他某一世苦戀著她，發願修了五百年，才修得今世與樸孝敏的夫妻緣，她這一世注定是要還他的。」
修五百年，就能換一世的夫妻緣嗎？
李順圭好像有些懂了，又不完全懂。
那如果她也修五百年，可不可以也給她一世與她聚首的緣分？五百年不夠的話，一千年也可以，再不行的話，不當夫妻也可以，隻要能在遇到她……
「妳有必要那麼癡情嗎？害我都被妳感動到想哭了。」
癡情……原來這叫癡情，原來……她愛她。
來不及問她的疑問，現在終於懂了。
無法再看她與夫婿鶼鰈情深，將來又會有多少孩子，心太過酸楚，比傷口還要痛，她說，她不要看了。
「那麼，妳就安心地睡。如果妳唯一的願望是尋她，我會成全妳，等醒來以後，她會去找妳，容顏或許會變，妳隻要記得她腕間的硃砂痣，這是我替妳留下來的線索，別忘了。」
這是仙女姐姐留給她的最後一段話，從此，她陷入長長的深眠中。
她不知道的是，樸孝敏十八歲出嫁，二十歲為夫婿產下一子，而後，日復一日，笑容逐漸沉寂，無人知曉緣由。三十歲那年，鬱鬱寡歡，無疾而終。
臨終之際，她深知對夫婿有愧，待孩兒失責，可她沒有辦法，她控制不了自己……
聲聲訴了歉意，交代完人世間虧欠的，終於能夠放任困鎖心間許久的名字釋放而出。
「順圭……」
「妳還記得她？」
彌留之際，朦朧如霧的身影似輕煙一般出現在她眼前，看不真切。
「記得……」一直都記得。
心間，有個聲音，訴說太多的心事……
她感受到，一個人用如何真切的心意，記憶她的一顰一笑。
她聽得見，那個人未曾出口的心事，酸酸的，疼痛的依戀。
隻要孝敏活下來，我的心給她。
她如何能夠忘記？
聽見這句話，她如何還能夠在自己的婚姻裡微笑，用她的心換來的性命過她的幸福日子？她沒有辦法！
孝敏、孝敏、孝敏……
每天，她都聽見她在喊她，每一聲都蘊藏著無盡情意。
孝敏幫我上藥，好快樂。
孝敏握著我的手，教我寫字，她的手好軟。
孝敏說故事給我聽，可是我討厭法海，光速蒙面俠為什麼人不能跟蛇在一起？
孝敏對我真好，我永遠不要離開她。
孝敏，不要成親，心，會痛。
孝敏，別，不要我……
聖誕卡"0">這顆心是她的，裡頭藏著太多屬於她的心事，什麼高人求來的靈藥，全都是騙人的！他們怎麼可以如此欺瞞她！
「順圭、順圭……妳在哪裡？黃泉路上，妳等著我嗎？」
「她還沒死，我救了她。」
那道飄渺的白霧說：「妳想找她？」
想。
隻要能再見到她，不管在哪裡，她都要去。
這十年來，她一句句地聽，感受她的心意，也一點一滴看清自己的心意。
換妳心，為我心，始知相憶深。
她要順圭。
「她的傷，得耗去一千年，妳也等嗎？」
我等。
「那麼，就一千年吧！」
能否請妳——再幫我一個忙。
「什麼忙？」
如果，妳有辦法救順圭，那麼，有沒有什麼方法，能夠封住我的七情六慾？
「是有這種法術，但妳為什麼要這麼做？」
請將解法……施在順圭身上。
她要絕了對任何人動心的可能，莫欠情償，不錯愛了誰。
她等著，確保她出現時，能夠一眼就感覺到不同，不再錯過了她。
「可以。」白影乾脆地答應了。
後來，接連七世，她孤身一人來到世上，離開時依舊單身。
她淡情寡慾，月老的紅線總是脫落，怎麼也系不上。
神秘女子說，順圭想用千年等待，換與她一世相遇相知，如果不夠，那麼再加上她的，夠不夠？
她用七世的等待、七世的寂寞、七世的淒涼孤單，換取——這一世愛她的權利。
上天，允不允？
